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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一十七章 大結局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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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。

那種感覺,就像是溺水的人,忽然遇到一根水草,一根救命的水草,朕自然要用力攥住。

甭管這救命稻草,最後是不是毒藥。

確實是毒藥。

但是,這毒藥卻能讓朕重新坐在帝位之上,看著跪著黑壓壓一群的內外朝臣,朕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受。

心底有一把聲音不斷地回響,朕一定要活下去,不惜一切地活下去。

朕的宏圖大願,還沒達成,朕這皇帝,就不該到頭。

但是,朕慢慢發現,太傅一黨倒臺之後,攝政王一家獨大,且經過夏子安的穿針引線,蕭梟竟然還要迎娶小姑姑。

這是巨大的威脅,比太傅和老八的威脅更大。

朕慌了,朕若死了,這江山任由他們魚肉,可朕還有希望活著,那麽,這帝位就一定要奪回來。

阿鑫不足以擔負重任,倒不是因為他沒有才幹,而是因為他素來與老七走得近,叔侄之間,感情親厚。

太子之位,可日後再算,朕必須要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,朕若痊愈,那麽朕還正值盛年,日後還能有賢能的皇子。

就在這個時候,先是夏霖死了,孫芳兒又出事,朕的希望沒有了。

怎麽辦?朕不願意死。

絕望之中,朕想到一個人,老祖宗。

朕知道,老祖宗是可以救朕的,但是,她一直袖手旁觀。

要逼她出手,就得對她寵愛的人下手。

她最寵的便是老七。

果然,朕逼了她回來。

朕做好準備,迎接她的怒氣,朕知道,為了老七的命,她是不會袖手旁觀的。

許多事情,在朕的算計之內,許多事情,又在朕的算計之外。

夏子安成了主宰朕生死的關鍵人。

朕不得不對夏子安下同命蠱。

要找一個懂得下蠱的人不難,要保住朕的性命,朕就得把自己的性命與夏子安的性命捆綁在一起。

朕成功下蠱,但是,朕也失敗了。

因為江東時疫,他慕容桀竟然反了。

朕簡直不能相信,父皇啊,老祖宗啊,你們都說,老七是個忠心為國的人,他不會反,但是你們看到了嗎?他反了!

朕給他慕容桀留了一條後路,如果他承擔起江東時疫的罪,速速退走,朕會告訴他,夏子安中蠱之事。

但是,他沒有,他把朕架在了祭臺之上,要朕當著京城百姓罪己。

朕成不了千古一帝,卻成了千古罪人。

朕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,受盡千夫所指,活著又能如何?

但是,朕死了,你慕容桀也別想好過。

當朕告訴他,夏子安中了蠱毒的時候,他整個人都瘋了。

真好,真好,真解恨啊。

朕當著群臣與百姓的面自盡,嫁禍於他,悲怒地斥他弒君,朕要他成為千夫所指,背負萬事罵名。

即便日後,他登基為帝,為大周做多少事情,都抹不去這恥辱的來歷。

朕便是死,也瞑目了。

朕以前一直思量的問題,人死了之後,要去何方。

朕死後,魂魄離體。

朕飄蕩在這半空之中,望著底下的一切,朕看到自己的肉身,淌著鮮血,敗破得像棉絮。

朕的腦子裏,開始不斷地湧入一些片段,一些朕曾在意過的人和事。

朕想得最多的,是老七,因此也恨他最甚。

“逆子!”

朕忽然便聽到一道威嚴的聲音,那聲音很熟悉,朕下意識地四處張望。

是父皇嗎?

但是朕沒有看到,朕反而想看到,朕要告訴父皇,他一直信賴的兒子,反了。

“逆子,你這個昏君!”

父皇的聲音再度響起,朕心裏委屈極了,沖著虛空大喊,“朕不是昏君。”

無人再回應。

朕心頭恨極,好,朕便暫時留在這人世間,看你慕容桀如何謀奪朕的帝位,誅殺朕的皇子,來日,也好在父皇和列祖列宗面前,指責你慕容桀的謀逆。

番外皇帝篇二

番外皇帝篇二

朕是天命所歸,縱然魂魄離體,也無小鬼敢動朕。

在這塵世間,朕還是可以橫行的。

朕要親眼看著夏子安死,看著你慕容桀痛苦一生,即便奪得帝位,也要付出代價。

但是,朕實在是想不到,他們夫妻竟然可以重聚,他們夫妻到底有什麽力量在守護著?

好,現在他兒女雙全,做父親的,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孩子籌謀未來。

他莫非真的甘願臣服於朕的兒子之下嗎?不可能。

朕還是不走,盯著他。

但是,朕難道錯了嗎?他慕容桀竟然沒有把太子拉下來?

不,朕不可能猜錯他的,他以前或許是沒有野心,但是,當了攝政王之後,他怎麽可能還能如以往一樣?

一定是怕眾口難調,他慕容桀沽名釣譽,愛惜羽毛,定是要想辦法揪三兒的錯處,然後再把他趕下臺。

朕等了一年又一年,一年又一年,慕容桀竟然帶著一家大小去了南國。

難道朕真的猜錯了嗎?

慕容桀真的沒有做皇帝的野心?

不,朕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,這樣的結果等同是在打朕的臉,朕當初做的那些事情,是多餘的,朕對他的猜測,是小人之心,是昏君所為。

但是,天底下,竟有人不愛做皇帝?

他慕容桀是帝王之才,他甘心自己被屈才?

說破天怕也無人相信的。

三兒登基的第十年清明前,慕容桀帶著一家老小回京了。

朕知道,這一次怕是奪權而來的。

只是,老七啊,你錯過了最好的時候,三兒已經能獨當一面了。

安頓好之後,他按照藩王之禮入宮見駕。

三兒竟然對他無比的禮待,傻兒子啊,你可知道,人家這一次是沖你的帝位來的?

慕容桀參與了這一年的清明祭。

清明祭完畢之後,他沒有離去,而是在朕的牌位前,等所有人都離去之後,他拿了一壺酒,灑在牌位之前。

朕知道,他要跟朕清算了。

好,朕也正好想聽聽他的真心話。

他的野心能瞞得過旁人,卻瞞不過朕。

“皇兄,我們兄弟二人,許久都沒一起喝酒了。”他仰頭喝了一口,瞧著朕的牌位說。

他神情有些戲謔,但是眼底的那一抹憂傷,朕看得出來。

“你有一個好兒子,雖年紀輕輕,便有你的風範,把大周治理得很好。”

“知道我當初為什麽選他嗎?因為他和你少年時候特別相似,聰明而內斂,沈穩卻有幹勁,沒有太多的事情能羈絆他,他心心念念,以大周百姓為重,大周江山為重。”

“喝吧,敬你有個好兒子。”

他又灑了酒,自己又喝一口,仿佛真是與朕對飲。

“父皇以前說我日後必會大有所成,其實錯看了我,我並沒有什麽野心,唯一的野心,便是希望這大周江山能千秋萬代,大周的百姓能安居樂業,誰做皇帝都一樣,只要這個皇帝是真心為了百姓,三兒很好,真的很好。”

他一直說著,說了三兒的功績,說了大周的變化,說了蠻夷來臣,這些,朕都知道,不需要他說。

但是,他神色很驕傲,仿佛三兒是他的兒子。

他絮絮叨叨地說了有半個時辰多,最後,他把就酒壺放下,凝望著朕的牌位,“我會在京中留數日,這一次我離開,大概沒什麽事就不回京了。”

他轉身走了,殿外的風很大,卷起他的袍子。

朕依稀記得,那時候朕病重,他處理完繁瑣的政務,便來熹微宮看朕,來的時候,都很晚了。

他走的時候,朕看到他的袍子消失在簾子後。

朕的心忽然很痛。

朕做了什麽?

那可是朕的親弟弟啊,從小,便與朕親厚,愛跟在朕身後,牽著朕的袖子,偶爾擡頭沖朕一笑,眼底含著敬仰。

朕跪在祖宗牌位前,泣不成聲。

朕從沒靜下心來,在這後宮裏走一圈,死後多年都不曾。

朕走之前,決定要在這宮裏走一圈,看看這皇宮裏的風光。

朕看到胡歡齡,她與嬪妃在禦花園裏說話,她老了許多,算起來,她也不過三十出頭,但是,就像個四十的婦人一樣。

後宮的孤寂,是位分驅散不了的。

延襲宮已經沒有人住了,襲太妃早已經死了,先帝的妃子,如今除了瑾太妃,便沒有誰了。

朕見到了老三的女兒,像極了阿蠻,不甚好看,但是氣度很好,她在禦花園裏帶侄子,板起臉孔,跟老三一樣,是個事事講究的孩子。

我見到了夏子安。

她也坐在禦花園裏,她越發的漂亮了,很像阿語。

她臉上含著恬靜的微笑,看著孩子們玩耍。

朕從沒好好地看她。

但是,這一次朕靜下心來,覺得她的眸子十分純凈。

她的一雙兒女,說來也怪,模樣一點都不像,一個像老七,一個像她,且相似度都十分高,

還看到了一個久違的人,孫芳兒。

朕認為,孫芳兒的容貌僅次於阿語,當然,也有人覺得她比阿語好看。

但是,如今她臉上爬滿了青黑色的疤痕,像一條條蚯蚓。

她是蠱毒反噬,沒有完全治愈,因此一個月總有幾天,像現在這個樣子。

她如以往那樣,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,但是眼底不若以前惶恐和暗淡。

她甚至會笑。

她沒有孩子。

朕也看到了朕的原配妻子梁氏。

她如今被封為貴太妃,和阿鑫及阿鑫媳婦坐在一起。

阿鑫的媳婦叫懿兒,大梁國的公主。

朕細細地打量著梁氏,以往,因為太傅的原因,朕對梁氏總是多有怨懟!

但是,少年夫妻,多少有情分,她如今不瘋了,抱著小孫子坐在那裏,又笑著回頭叮囑正在玩耍的大孫子,叫他註意一些。

阿鑫和老七有些相似,氣度相似,他坐在那裏,臉上是沈穩的神情,但是眼底可見歡欣。

朕沒想到,阿鑫竟然能原諒梁氏。

朕的廢太子,早兩年死了,梁氏得知之後,叫人去斂葬,沒葬入我皇家的祖墳,就在祖墳外刨了個小土丘,是他安身之所。

太傅也死了,死得很淒慘,屍體好幾天都沒人發現,直到發臭了,才被鄰居知道。

朕看著禦花園裏的熱鬧,慢慢地遠去。

倏然,便聽得有一個孩子說:“你們看,那是誰?”

他指著朕的方向,眸光也看向朕。

他竟然能看到朕?

他是朕的侄子,虎頭,聽聞大名叫慕容晉!

所有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來,但是神色茫然。

虎頭,此子……

只是,那都不該是朕過問的事情了,朕得走了。

番外孫芳兒篇一

番外孫芳兒篇一

我出生在冬天,聽奶娘說,我出生那天,是一年中最冷的那天,天空飄著鵝毛大雪,整個府邸,都被白雪覆蓋。

姨娘生我的時候,也差點難產。

所幸,母親一直備著催產藥,連忙給姨娘服下。

姨娘在懷著我的時候,府中的人都說這一胎定是個兒子,因為懷相和吃食都是懷兒子。

姨娘總是笑著說,“哪裏就是個兒子?我夢見是個女兒呢。”

“做夢是相反的。”

姨娘就愛聽這句話。

她總是挑父親在的時候,說以上的話,然後等著人家說下面那句。

她私下請大夫把脈,大夫也跟她說,這一胎定是個兒子。

到了生產的時候,剛好父親不在府中,姨娘難產,便急壞了母親。

穩婆叫了三個,大夫叫了三個,都圍著姨娘轉。

母親對姨娘這樣的好,主要是因為當時我們這一房人丁單薄啊。

而大房三房那邊,都已經好幾個了。

若姨娘這一胎難產有什麽危險,祖父祖母怕又得往他屋中塞人。

這個說法,是姨娘告訴我的,她拒絕承認,母親對她的好。

因為,她覺得女子沒有不私心的。

外間如何看待我姨娘,我不知道,總有些不盡不實,但是,我所了解的姨娘,卻是個十分矛盾的人。

時而懦弱,時而爭強好勝,時而怨天尤人,時而歇斯底裏,但是,更多的時候,是狠毒。

至少,這種性格,在我出生之後,她就形成了。

奶娘跟我說,姨娘生完我之後就昏過去了,後來穩婆告訴姨娘,說是女兒的時候,姨娘幾乎崩潰,不能接受,生完就嚎啕大哭。

母親安撫了許久,她也不願意看我一眼,胡言亂語說母親換了她的兒子,所有人都說她懷的是個兒子,怎麽生出來的卻是個女兒?她不相信。

後來父親回來打了她一巴掌,她才醒悟過來,追悔莫及地哭著跟母親道歉。

母親也是個心善之人,生了幾天悶氣,便把此事翻篇。

從小,我便不曾見姨娘笑過,至少,不曾對我笑過。

除了因為我是個女兒之外,還因為生我難產,之後再不能生育了。

母親沒有虧待我,這點我承認,但是在我十三歲之前,我對母親都是憎恨的,因為姨娘一直告訴我,母親想除掉我們母女兩人。

姨娘一直折騰,終於惹得父親生厭,我們母女遷居側園,和正屋有一大段的距離。

姨娘心灰意冷一段日子之後,得知一位苗疆師傅來了京城,便花了積蓄請了苗疆師傅來教導我蠱術。

那是我此生經歷最陰暗的歲月。

我每天被迫與毒物打交道,毒蠍子,毒蛇,毒蜈蚣,我要徒手去抓,被咬了之後,師傅會幫我解毒,我那陣子,臉是長期青色的。

我記得第一次抓毒蛇的時候,我很害怕,哭著求姨娘不要讓我學,我可以學繡花,學詩文,哪怕以後我嫁給人家做妾,我也不願意做一個渾身是毒的怪人。

姨娘把我打了個半死,在我往後許多年裏,我都能夢見這一幕,姨娘拿了一個板凳,沖我後背就砸下來,然後拖著我的頭發到水缸邊上去,把我的頭摁下去,水從我的鼻子耳朵嘴巴裏灌進來,我無法呼吸,使勁掙紮。

姨娘終究沒殺了我,她把我從水缸裏拉出來,丟在地上,然後扇了我兩巴掌,惡狠狠地道:“你好好學,學好之後,殺了那賤人。”

那兩巴掌,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我左耳如今還是聽得不太真切。

我顫抖著擡起頭,看到她猙獰的面容,我很害怕,我覺得,姨娘比毒蛇都讓人害怕。

那年,我八歲。

我開始踏踏實實地跟師傅學蠱術,師傅是個特別兇惡的人,但凡我不認真,她和母親一樣,都會扇我耳光。

誰能想到呢?才八歲的我,每天都要被人扇幾個耳光,餓一頓肚子,踹幾腳胸口。

我吃著旁人無法想象的苦,我要為姨娘爭口氣,殺了那賤人。

那賤人,是母親。

我那時候好恨母親啊,因為如果不是要殺她,我不必吃這些苦頭,我可以和其他弟弟妹妹一樣過平淡無趣但幸福的生活。

奶娘是唯一心疼我的人,九歲那年,我失去了她。

那是姨娘生辰前兩天,奶娘跟我說,讓我做點小禮物哄姨娘高興,姨娘見我懂事,心情就會舒暢,對我的打罵也會少一些。

於是,我那天偷跑出去,拿著奶娘給我的一錢銀子,買了一支簪花。

當我傍晚回來的時候,看到姨娘和師傅陰沈著臉坐在屋中,便知道不妙了,我偷跑出去,下午忘記餵蠱蟲了。

我雙腿打顫地走進去,腦子裏全是師傅和姨娘打我的情形,眼淚便開始落下來了。

我跪下來,顫巍巍地把簪花遞上去,擡起頭,克制心頭的恐懼,努力撐出一個蒼白的笑,“姨娘,送給您的,祝賀……”

我看到姨娘的手舉了起來,我不敢躲,閉上眼睛,但是,沒有巴掌落下。

我睜開眼睛,看到姨娘拿了簪花,放在手心上,瞧了一會兒,我看到她的臉色平靜了一些,心裏也沒那麽害怕。

然後,我聽到她說:“你師傅跟我說,你今天沒有餵蠱蟲,跟你師傅出去領罰吧。”

我癱軟在地上。

打我耳光,踹我肚子,我都不怕,我受慣了。

但是,我怕領罰。

我絕望地看著師傅,她猙獰一笑,抓住我的手臂便把我拽了出去,還是那大水缸,裏面養了一株蓮花,水面上漂浮著青色的苔。

我被使勁地摁進水缸裏,空氣瞬間從肺部裏擠出來,當我覺得快要死的時候,又把我拽了起來。

如此反覆幾次,我昏死了過去。

我是被鞭子抽醒的,我透過模糊的淚水看向姨娘,她手裏執著鞭子,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。

奶娘撲過來,哭著求她,“姨娘,您饒命啊,再打,姑娘就要死了。”

我沒死,奶娘死了。

師傅跟姨娘說,都是奶娘攛掇我不努力練蠱的。

那天早上我起來,便看到奶娘的屍體伏在水缸裏。

姨娘冷冷地跟我說,如果我再不用努力練蠱,我會和奶娘一樣。

番外孫芳兒篇二

番外孫芳兒篇二

我沒哭,只是慢慢地跪了下去。

從那天開始,我就再也沒有不聽話,師傅和姨娘叫我做什麽,我便做什麽。

日子慢慢地過去了,我練的蠱毒也略有所成。

偏居這兩年,母親也偶爾叫人來看看我們,她自己也親自來過幾回,屋中一切用度並未虧待。

姨娘說,這是母親在做戲,讓人覺得她是德行雙全的人。

十二歲那年,母親說我應該出去走動走動,認識一些人了,所以,貴太妃生辰的時候,便著人來請我,要帶我出去。

這是我頭一次跟母親出去。

住在側園多年,我身邊除了師傅和姨娘之外,便是不會說話的毒物了,忽然出去和人接觸,我是誠惶誠恐,同時,心底又隱隱渴望。

母親叫人為我打扮了一番,她又親自往我的雙丸髻上紮了緋色的綢帶,笑著說:“芳兒真好看。”

我局促地站著,不敢擡頭,但是偷偷地瞧了她一眼,見她的笑容十分溫暖。

這是我從沒在姨娘臉上見到過的笑容。

我忽然很嫉妒柔瑤。

柔瑤,叫孫芳菲,後被封為柔瑤縣主,這封號真好聽。

她那天病了,小臉蛋紅彤彤的,一直咳嗽,在奶娘的陪護下過來,她仰頭看著我,叫了我一聲,“大姐。”

我竟然不敢回答,只是迅速地把頭看向別處。

“大姐你真好看。”柔瑤又說。

所有人都說我好看,但是我自己從不覺得,煉毒的早兩年,我的臉是青色的,哪裏好看?

柔瑤拉著我到屋中,從抽屜裏給我拿了一串火紅的珊瑚手釧遞給我,“大姐,我送給你。”

我連忙躲開,“我不要。”

“為什麽不要?你帶著多好看啊,這紅珊瑚就得大姐這麽好看的人帶才行。”

她使勁地把紅珊瑚往我手裏套,我還欲躲避,她卻已經板起了小臉蛋,“你若不要,便是不想和妹妹好。”

我很怕人家板臉對我,因為在側園,只要師傅或者是姨娘板起臉,我就得挨打。

我只得收下,然後使勁扯著袖子掩蓋住,怕母親發現會以為我偷柔瑤的東西。

連姨娘都這麽害怕母親,那麽,母親一定會比姨娘更兇,打人更痛。

那時候,是七王剛封府離宮居住,貴太妃也跟著兒子出來了,因此,壽宴是在王府裏舉行。

我從沒見過這麽多人啊,日頭明晃晃地在頭頂烤著,我被母親拉著往人群中去,母親介紹的時候,我便福身行禮,問好,像個木頭人似的。

好多人,我都記不住名字,但是我努力記著,因為母親說以後會多點帶我出來,如果我記不住人家的稱呼,會很失禮。

我看到了貴太妃,貴太妃是我的姑姑,她面容和善,但是眸子很銳利,我給她磕頭的時候,她便賞賜了我一根簪子。

如今想起那天,我都覺得像是在做夢。

我每日煉毒,身體本不是很好,在游園的時候,我便覺得疲乏,母親讓我去亭子裏坐坐,叫了丫頭陪著我。

但是那丫頭貪看花兒,我又不知道她沒跟上來,徑直往前走。

走著走著,我眼前一陣發黑,暈在了地上。

我聽到有人驚呼,許多人呼啦一聲圍上來。

我感覺一只大手拉住我的手臂,把我拉了起來,有一道聲音在我耳邊響起,“你沒事吧?”

有人揉我的太陽穴,人中穴,那手冰涼,我覺得很舒服,驅散了我頭上所有的暑氣。

我睜開眼睛,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,他長得很好看,眸子澄明,竟能倒影出那個蒼白的我來。

“你中暑了,本王命人送你回去休息。”

他扶著我起來,然後指揮若定地叫人上肩輿。

母親知道我出事,急忙過來,見了他,便笑著道:“芳兒,這位是你表哥。”

表哥?

我頓時知道了他的身份,是姑姑的兒子七王。

我想叫一聲,但是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,我叫不出聲,低著頭絞著手帕,我想,我的臉一定很紅。

他命人擡了我到側屋休息,直到壽宴結束,母親來接我一同回府。

我第一次大膽地跟母親說話,問這位表哥的事情。

母親都一一告知了我,然後,她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,“王爺是天潢貴胄,日後不知道那位侯爵姑娘有福氣了。”

這話,讓我頓時覺得絕望了。

是啊,我與他,雲泥之別,即便做他的側妃,我都是不夠資格的。

我不僅僅是個庶女,還是一個經常被毒打的庶女,練了一身的毒物,誰不嫌棄我?

見了他之後好長時間我都消沈,因此也挨了不少打。

姨娘見我心不在焉,頭一次心平氣和地與我坐下來談話。

我哪裏敢把心事告知她?但是,師傅早就出去打聽了,說我那日見了表哥之後便心神不定。

姨娘聞言,譏諷了我,“你是什麽身份?竟然敢肖想當今親王?”

我窘迫不已,“我沒有。”

她用手指戳著我的額頭,怒道:“我警告你,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,好好地煉蠱毒,煉好之後,你要殺了那賤人,才可出去,她一天沒死,你就一天也別想說親。”

說親,是我那時候最大的希望了,因為只有說親嫁出去,我才能擺脫姨娘和師傅。

哪怕是給人家做妾,做奴婢也好啊。

我徹底絕望了。

我顫聲道:“你為什麽一定要我殺了母親?師傅不也懂得蠱術嗎?”

“因為,”她一把揪我到身前,惡狠狠地道:“我要她找回來的人,親手殺了她,為我兒子報仇。”

我到那一刻,才知道她原來一直以為我不是她的女兒。

父親那一巴掌,沒有把她打醒。

“不,我是你的女兒。”我試圖跟她說,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容貌和她很像,不是母女,不可能會那麽相似的。

“是的,你是我的女兒,所以,你要為我報仇。”她站起來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我看到她眼底的歹毒,恨意,肆意燃燒。

我一直顫抖的心,仿佛被她這把火給燒起來了。

我磕了幾個頭,便下去煉毒。

是的,我要殺人。

番外孫芳兒篇三

番外孫芳兒篇三

接下來的一年,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煉毒上。

自從那一次見過柔瑤之後,她老是找我玩兒,我不想應酬她,便總推說身子不適,她竟然稟報了母親,母親請了大夫看我,大夫診了我的脈,查不出來我身體有毒。

師傅和姨娘都很欣慰,因為,當檢查不出我身體有毒的時候,我已經是大有所成。

十二歲,我出師了。

師傅說已經沒什麽東西可教我了,我可以對任何人下蠱,神不知鬼不覺。

出師的這天,姨娘準備了酒席,宴請師傅,我作陪。

那時候,我才知道,原來師傅是姨娘舊日便認識的人,難怪,她願意留在府中多年,只為教導我學蠱術。

我一杯,一杯地敬著師傅,敬著姨娘,我無比的乖巧。

卻無人知道我的心,已經逐漸地冷硬成一塊小石頭,誰都傷不了我。

師傅翌日便走了,走之前,姨娘給她塞了許多銀票。

送走師傅後,姨娘便把我召至身前,她讓我跪著聽她說話。

我依言跪下。

她坐在椅子上,看著我,眸子陰鷙,“明天我便會去跟你父親說,我在側園禮佛,不能帶你在身邊,讓那賤人養你在她的屋中,你伺機下蠱,我要她死得很慘,很慘。”

“是!”我應道,臉上應該是沒什麽表情的,因為,我的心定了。

姨娘來不及去稟報父親,她就病倒了。

側園無人伺候,這些年因著我學蠱術,都被打發出去了,因此,只能是我親自伺候她。

母親請了大夫來給她醫治,但是大夫壓根查不出病因,只是說氣血虧損,開了些調理氣血的藥。

我每日伺候,母親說叫幾個丫頭過來給我使喚,但是我拒絕了,我跟母親說,姨娘照料我十二年,我希望能伺候在側,報答姨娘的生養之恩。

母親淚盈於睫,回去便跟父親說我的孝心可嘉。

姨娘病中,脾氣很差,總是無端便發火,我遞上來的藥卻還是喝了,她總是執著我的手腕,厲聲對我說:“我不需要你伺候,你滾出側園,去那賤人身邊,我要看著她死。”

反反覆覆地說了幾次之後,那一天,陽光晴好,剛入了秋,院子外的葉子都染了一層金色,我打開了窗戶,陽光從窗口射進來,地上仿佛鋪了一層金箔。

我如常般把藥端到她的床邊,“姨娘,該喝藥了。”

她久病未曾梳妝,頭發淩亂,眼窩深陷,眸子卻一場的銳利執恨,“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?叫你滾出去,她自會派人來伺候我,我不需要你孝順,你只需要幫我去殺了那賤人。”

我用白瓷勺子攪動著雞公碗裏的藥,用嘴吹了吹,一絲笑意不自覺地上了我的唇邊,“姨娘,急什麽?我總會殺了她的,你先喝藥。”

“你笑什麽?”她發怒,一把打了我手中的藥碗,手肘撐在床板上,“滾!”

藥灑了一地,有些灑在了我的裙擺上,我伸手掃了掃,又抹了一下丸髻,定定地看著她,“姨娘,你想過沒有?你為什麽忽然就病了呢?”

她怔了怔,然後我看到她臉上的肌肉急速地跳動了一下,眼底充滿了駭然,“你說什麽?”

我還是定定地看著她,“姨娘,我跟你說個事情,你一定會很高興的,師傅教我蠱術多年,我終於下手了,也成功了。”

她終於是明白過來了,身子微微後傾,手動了一下,我知道她要打我,我便把臉湊過去,“您打吧。”

她渾身顫抖不已,“你……你竟然謀害你的娘親?”

我笑了笑,搖頭,“不,姨娘不是我娘親,你說過,我只是母親換過來的,您當日生的是兒子。”

“小賤人!”她發瘋地要撲過來,我不動,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,任由她一巴掌一巴掌地劈過來。

我習慣了,所以我不會反抗。

她嚎啕大哭,然後歇斯底裏地吼叫,終於是停了手。

我整理了一下發髻,紅腫的臉發疼發麻,然後我站起來,道:“姨娘,今天,便是您的大限了,您雖沒生我,但是養育了我多年,有母女的名分,女兒在此拜別!”

我跪下來,對著她磕頭,連續磕了九個響頭。

“小賤人,小賤人!”

她的詞匯已經匱乏了,以往執我的頭發痛罵的時候,是可以罵半個時辰不帶重樣的,但是,她現在只懂得說這句話。

她哭,歇斯底裏地大哭,我沒做聲,就是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哭。

能這樣嚎啕大哭,多幸福啊。

我輕輕嘆息。

她大概已經不記得,當初我被打的時候,躲在床底裏咬著自己的手腕落淚,卻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,因為,她就守在門口,只要我哭出來,她進來就是一頓毒打。

“姨娘,哭吧,你這輩子很苦,把我也害苦了。”

她擡起頭,滿臉的淚痕,瘋過之後,她平靜了許多,巴巴地看著我,飲泣道:“我是你娘親啊。”

我搖頭,“真不是。”

從你不承認我的那天開始,我就不承認你了。

如果你真生了我,我欠你的,也還清了。

如果你不曾生我,那麽我吃的是孫府的飯,你還欠了我。

不過,算了,咱兩清了。

我走出去,坐在門口。

聽到她在裏面開始瘋狂的罵,大哭,她舍不得死的,我知道她至少沒殺了母親,便舍不得死。

如果,如果我是兒子,便是庶長子,她在這個府中的地位便穩固了。

聲音漸漸地沈寂了下去,我依舊坐在門口,看著庭前落葉,這秋風起得真是適時啊。

姨娘出殯的那天,我沒有哭。

我已經不懂得哭了。

府中的仆婦紛紛議論,說我傷心過度,竟有些癡傻了。

下葬之後,柔瑤拉著我跪在母親的面前,求母親把我接過來屋中一起住。

母親憐我當日侍疾孝順,安撫了我,並且拉著我的手哽咽地對我說:“你姨娘雖有些固執,卻也是個心善的人,她死前是你伺候的,算是送了她,盡了你的孝心,以後就不要難過了,你雖不是我生的,但是我必和其他姑娘一般的對待你。”

我畏縮地點頭,“謝母親!”

番外孫芳兒篇四

番外孫芳兒篇四

在母親身邊的日子,我前所未有的輕松。

柔瑤很喜歡跟在我身邊,我對她總是不假辭色,因為,我知道她竟然和我一樣,喜歡王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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